0-1: 从零开始设计Muro Box机芯

我是冯振祥,智慧八音盒Muro Box的发明者。本文将暂且抛开八音盒的情感与人文部分,改从一个开发者,或者是创客的角度,来记录我从零开始学产品设计,最后让Muro Box变成可量产的产品的过程。

The founder of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 Dr. Feng
the traditional music box movement and the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movement (right)
左图:传统八音盒的机芯,右图:智慧八音盒Muro Box的机芯

由于很多的决定都是非常主观的,这里要先说明我没有任何想要引战的意思。各种工具与零件的优缺点都是因人而异,本篇只是写出「我」在开发智慧八音盒Muro Box时想法与观点,没有任何要强加想法于其他人的意思。

研究前人设计过的八音盒

其实如果在网络上搜寻“电子八音盒”,就会发现结果并不少。最多的就是用简单压电式喇叭或是小永磁喇叭做出来的玩具小八音盒。其中原理简单,就是一个主MCU搭配一颗FLASH(或内建,看整合的程度)来记忆简单几首歌曲。喇叭发声的原理其实就是PWM信号,一般玩具专用MCU都会有搭配特殊PWM硬件与内建放大器,可以直接驱动喇叭。

Electronic Music Box sample
淘宝网页截图

但这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这种八音盒完全忽略了八音盒不是只有听到旋律而已。我认为八音盒的魅力,是机械式的机构转动并弹奏出声音。这个”转动”的意象,代表了八音盒的精神。

但这时再继续搜寻网络上机械式八音盒的资源,就会发现很多相关的Maker项目,可以归纳为几种不同的类别。

1. 懂木工的创客作品

他们通常都会自制一个大型的滚筒,上面打满了洞。然后用木丁插入滚筒上不同的位置做出旋律。这时音梳(振动板)都会是铁琴,或是自制的类似音叉的铁条。当滚筒用手旋转的时候,木丁敲击音梳演奏出音乐。

Mechanical Music Box
图片来源:http://www.instructables.com/id/Build-a-Programmable-Mechanical-Music-Box/

2. 懂电子电机的创客作品

他们通常都会结合非常多的推拉式电磁铁,或者是非常多的步进马达,做出一个拨弦机构的数组。并想办法用力臂或各种齿轮结构,把拨弦机构的力量,转移到音梳的部分去做出敲击音乐。

MIDI music box
图片来源:https://mitxela.com/projects/musicbox

但这也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这种八音盒比较像是公共艺术的展览品,可以不计成本的选用市售现成的零件(步进马达很贵啊!),成品常常都是一张桌子的大小。没有考虑真实使用的情境与成本,还有如何在家摆放这个八音盒。

"我心目中的八音盒,是要能够量产的八音盒,是要一台可以捧在手心,能感受到它震动的八音盒。
冯振祥博士
Muro Box的发明者

我的第一个概念测试品,是用11个推拉式电磁铁,敲击网拍买的11音小铁琴。当时测试的MCU是选用Nordic 51822的台厂模块。MCU 的控制讯号透过BJT做简单的放大去推动电磁铁。整个测试品大约花了一个星期去完成。我在网络上随手找了一个”玛莉有只小绵羊”的MIDI音乐,还好档案不大就直接写死在程序里读取档案并播放。下面这段影片,就是我当时随手用手机录下的概念验证影片。

概念验证了,现在玩真的来把它变成产品

  • 想法虽然简单,但执行起来困难度真的是比天高。我的背景是韧体工程师,所以当项目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是没有办法设计机械结构的。当时我陷入了一种工程师特有的梦境,就是幻想我只要先把控制程序写出来,到时机械结构自然就会有人帮我去搞定(!!)。这样的幻想持续了几个月,直到我哥有一天跑来我家看看我在最近都在干甚么,惊觉我这愚蠢的幻想,然后把我骂醒。

终于回归现实,我必须先放下手边写程序的工作,去找专业的人协助我把机构的部分解决。
我的第一步就是去找八音盒工厂谈合作。这间工厂已经有40年的传统八音盒机芯制造生产经验,是台湾唯一的八音盒工厂。我期望只要他们愿意负责机构,我只要负责写程序。一定会一拍即合,产品大成功大卖。

A group picture of Muro Box(programmable music box) and the key persons of Kyooh Precision Industry Co. Ltd.
张与协樱总经理和副理的大合照得来不易,是我花了超过半年的时间做市场调查与持续报告我的工程开发进度,才终于取得他们的信任,愿意协助我开发与生产智慧八音盒。

结果当然不是这样。最好工厂会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开始合作开发产品。认清楚事实,机构的事情要自己解决的。

当时我的作法,就是把我现在的情况跟其他人相比较,发现我可以被归类为”发明家“这一种族群。我特别跑去参加世贸举办的发明家特展,当场跟发明家前辈请教他们如何执行他们的发明。喔,原来发明家会委托产品工作室帮他们从概念制作出样品来。

在了解到窍门后,我开始疯狂的搜寻到底有那些产品工作室可以帮我完成电子八音盒的机构。当时就碰到了产品第一个重要的难关,“到底要花多少钱在委托产品工作室开发”。

The above quote from a design studio says that they will charge me $680,000 NTD (about 22,000 USD) for only generating a draft, and this price will not include making any prototype for testing its functions.
上面这个机构设计报价单明确指出,只是帮我画草图不负责验收样品效果,就要收我68万元的设计费。

这里我给大家一个实际的报价单作为例子,里面估价为68万元的机构设计,但不包含产出样品,注意报价的内容只有出电子图文件而已。图档出了以后,东西就必须在七天内验收。能不能用之后就跟他无关了,时间到了就得结案。这里的关键是,产品开发是不可能一次就到位的,需要反复的测试才可以发现问题。合约中写定七日内必须付款,其实就代表在还无法确认设计的缺陷时,就必须结案。技术咨询并没有合约规范咨询范围与内容,只可以当作是友情帮助,真的出事的时候不一定可以依靠。

以我现在的角度回头看,如果真的好好的设计出一个智能八音盒的机构,就算叫价100万的设计费也真的不贵。但是问题是,这项目如果交给产品工作室,结果一定会是失败的。

发明家,或是概念的发起人,会把自己投入到工作的程度,错误的投射到产品工作室上。幻想工作室也会跟自己一样花时间把产品做好。我在这上面犯过无数次的错。我可以简单地归纳,假如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可以做出来,交给别人做也绝对做不出来的。更重要的,如果自己都不知道产品最后会长怎么样子,接案的人怎么可能会设计出你想要的产品呢?

This is the manuscript of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我当时的机构设计手稿,用来跟外包的机构设技师讨论。

当时因为贪图便宜,最后就交给了一个518外包网上找到的个体户外包商,以两万元的价格委托他开发电子八音盒机构。过程就不说了,结果就是拖了四个月,做出一个根本不可能会动的东西。

the first version of the cylinder structure of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当时第一次找的外包机构设计师画的机构草稿

当时我拿着他画的设计图,到处找加工厂希望能够生产出来。我印象很深,新北树林的一家CNC厂,里面工程部的小姐,看我满头大汗到处奔波,好心的叫我去他计算机前面,跟我说明这些零件为甚么不可能被生产出来。这个外包商,竟然连CNC的不能切内直角都不知道(内R为零)!! 其实是我的错,因为当时我也不知道CNC不能切内直角,是我疏忽没有在第一天就知道这个人不行。

痛定思痛,我又回头去搜寻产品工作室,指望找到经验够的机构工程师搭配。此时,我终于碰到了贵人,把我从这坑里救了出来。这个机构工程师 廖先生,他跟我说了实话。他说:

"你这个电子八音盒(当时还不是叫智慧八音盒),经验够的人不会接案,因为他知道问题的难度。而经验不足的人接了案,又绝对做不出来,这是一盘死棋。​"
廖先生
机构工程师

他这时做了一件事情,我永远的感谢他。他虽然不接下这个案子,但他以不收取费用的方式告诉我所有机构设计的技巧。只要我问,他愿意告诉我技术上如何完成。

我的第一个电磁铁的样品,靠着廖先生的协助之下,终于验证是可行的。以下影片呈现通电后两片金属片会产生磁性互相吸住,藉此来达到控制敲击音梳片的节奏。接下来,我用这个电磁铁结构来测试它拨动音梳

the first 3D model illustration of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我从零开始学习3D绘图,这是我的第一版智能八音盒机芯草稿。

这时我也认清楚了事实,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可以完成。我开始自学Fusion 360,靠着廖先生的协助。一笔一画的用3D建模的方式,把我心中的智能八音盒画出来。

经由之前跑工厂与样品公司的经验,我已经知道制作样品的成本太高,于是在搜寻之后,买了美国当时评价CP值不是最高,但是质量最好的3D打印机,LulzBot Mini,让我能快速打样做测试。

事后证明在一开始的阶段,自己拥有一台3D打印的确是必要工具。虽然各地的Maker Space多少都有机会可以使用3D打印机,但以我自己的经验,3D打印机就如同是一个有生命的”朋友”一般,需要跟他混熟。每台打印机都有他的脾气,可能这里高一些,那里卡卡不顺。只有不停的”玩”他,才能依照每台不同的特性发挥出他的潜能。如果只是想要打印一个皮卡丘的人偶,那可能是没有差别。但是如果像我一样,需要精准到10条(0.1mm)以内的公差的时候,了解机器就非常重要了。

the 3D printing prototype of the vibration plate of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我用3D打印机所制作的八音盒底座模型

随着机构的设计开始收敛,我们开始构思外观如何设计。我深知八音盒这种东西外观至为重要,工程师做出来的东西是不行的,必须寻求外部的合作。一开始尝试聘用工艺/工设系毕业的学生来协助设计,但马上踢到铁板,发现这行不通。一般工设系毕业的学生,因为实战经验不足,设计出来的东西是不可以被工厂生产制造的。此外在新创公司这种没有未来感的高压情况,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如果没有热情只是想找一份工作餬口,是马上就会水土不服发烧感冒的。

在清理公司的人员配置后,我开始透过关系找寻由工业设计师组成的产品工作室。在熟识的人推荐下,终于柳暗花明找到了合作的对象。

但这就代表产品终于苦尽甘来完成了吗? 当然不是。由于产品的创新开发程度太高,合作的产品工作室极度惧怕碰触到机构的部分,造成设计上绑手绑脚,与我们沟通上一直有障碍。其实这又是一样的经典问题。以我们设计者发明人的角度,我们误以为产品工作室会花跟我们一样的心思完成这个作品,以至于对他们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以为他们会帮我解决问题。当我听到工业设计师亲口说出来”我只是外包商”后,我开始知道要完成心目中的智慧八音盒,能靠的只有自己。

In 2017, the design studio we hired has provided three proposals for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2017年设计工作室提供的3个Muro Box设计方案

无论如何跌跌撞撞,外观造型还是确定了。我从外包的产品设计工作室给的三个提案,选了第三种(如图片中的Proposal C)来继续修改细节。

终于到了要做完整组装与整体功能测试的时候。这时我又犯了一个错。我为了要省钱,样品零件都用3D打印制作,但是3D打印的塑料是不能取代真正的产品的。尤其是八音盒是一种”乐器”,不是形状一模一样就可以,”材质”也是关键。我没有在早期的时候就用真实材质做测试,天真的以为只要最后换上真实金属材质,一切问题都会解决。但实际的情况是,换上真实材质的样品后,不但已知的问题没有解决,又因为更换材料发生更多的问题。到了这一步,终于深刻的体会到有些事情是不可以省的

我总以为”能出错的情况都错过一遍了吧?”的时候,又发现”天啊怎么可以这样!”。例如曾经发生过的一个惨案,我们新店的电磁铁线圈配合工厂,因为过年期停工,让我们订制线圈的交期延长到一个多月。但是因为我们测试只剩这个零件不可以等,在高压之下,我们向漆包线供货商直接订了一公斤的漆包线,自己做治具绕线,实验成功后还拍了下面这段影片,在粉专2018年2月发布跟粉丝分享我们的DIY经验。

the early prototypes of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看着手中的传统八音盒,我深刻体会到机芯内的每一寸都是千锤百炼的经验结晶。虽然我一开始是真的太天真,以至于跳进这个坑,但我还是可以分享我跳这个坑的经验给大家的。尤其是跟我类似,喜欢动手动脚的Maker同好。

这段八音盒的奇航,让我认识了制造业的努力。我们缺的不是技术,缺的是那种不安于现状,躁动的心。最后,我希望当大家户捧着Muro Box在欣赏它的时候,可以与我一起骄傲地宣传这个高科技工艺结晶。

桌上放着过去三年开发Muro Box 期间制作的样品机台,这里只挑选造型差异比较大的摆出来,实际上做过更多台。
我相信Muro Box,全球首创的智慧八音盒的诞生,已颠覆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八音盒产业。我希望让八音盒爱好者,可以享受自由编曲和随心所欲更换曲目聆听的乐趣。因此,我们运用云端科技让使用者上传无限多首喜爱的乐曲,并且透过App自定义曲目清单内容与长度,享受专属音乐的陪伴。我们也号召全球八音盒爱好者来一起分享编曲创作,让大家有更多元曲风的音乐可以下载到Muro Box聆听。有兴趣深入了解我们的App设计历程者,欢迎阅读这篇网志。

programmable music box Muro Box is an App controlled music 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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